區塊鏈世界的價格機制探索

在區塊鏈發展歷程中，去中心化的價格博弈機制一直是一個被忽視的重要問題。隨着近年來去中心化金融(DeFi)的蓬勃發展，業內外人士才開始對鏈上價格機制有了初步的認知和探索。如何在鏈上生成更符合區塊鏈本質的價格變量，是一個值得深入研究的方向。

比特幣作爲世界上第一個區塊鏈項目，可以說"區塊鏈"這一概念就是從比特幣協議中延伸出來的。衆所周知，第一筆比特幣場外交易發生在美國佛羅裏達州，一位程序員用10000枚BTC兌換了兩張披薩券，由此比特幣有了最初的價格 - 0.003美分。

價格反映了單位商品或服務的價值，其水平由市場供需關係決定。當時比特幣的價格是這位程序員與披薩商家之間達成的均衡，雖然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交易，不具備一般均衡的屬性，但這標志着比特幣貨幣交易屬性的萌芽。

隨着數字貨幣交易所的誕生，"價格需求"也隨之而來。礦工、信仰者、資本家、普通投資者以及期貨玩家等各方參與者都需要價格這一變量。各方的博弈也在逐步完善比特幣的一般均衡屬性。交易所爲人們提供了自由交易的場所，但隨着比特幣熱度的上升和傳統金融向加密資產的傾斜，強者恆強、中心化不透明的現象也日益嚴重。

這就引發了一個問題:我們能否完全信任中心化交易所顯示的當前價格?當BTC價格劇烈波動時,真的有那麼多加密資產包括BTC能在瞬間在鏈上完成轉帳交易嗎?

中心化交易所與純鏈上交互的計算單位是不同的。交易所以毫秒計,而區塊鏈是以"區塊"爲單位,BTC一個區塊10分鍾,以太坊一個區塊13秒。加密世界兩大資產協議與中心化交易所的數據處理能力存在較大差異。這就會導致一種現象:轉帳在鏈上完成,但交易價格由中心化交易所提供,兩者是割裂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無法準確評估交易所提供的價格數據的真實性。雖然可以通過各類資訊軟件監測一些地址的交互數據,但交易所內部的處理過程我們是無法窺探的,尤其是在監管不足的加密領域。

在缺乏有效監管的加密領域,數據造假難以避免。即使監管嚴格如中國股市仍有財務造假現象,更不用說中心化交易所了。正因如此,熱錢和槓杆更容易在此肆意躁動,財富效應推動加密資產更快進入大衆視野,吸引一批又一批高風險偏好者和金融機構入場。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直接原因是美國放松監管後金融創新工具的濫用,投機狂潮湧入導致次貸危機和信用崩潰。美國老牌投行"雷曼兄弟"的破產標志着全球金融危機全面爆發,漂亮的財務數據掩蓋了內部的腐敗。此後,"信任"和"安全"成爲最重要的課題之一。

同年,比特幣白皮書發布,提出了一個不基於"信任"的協議構想。2009年初,比特幣創世區塊誕生,第一枚比特幣被挖出。比特幣的設計涉及密碼學、哈希算法、工作量證明、時間戳、橢圓曲線、非合作博弈、金融學、經濟學、心理學以及對人性的思考等多個領域,需要博學的知識儲備和長時間的思考。

比特幣最重要的特質是"去中心化",實現了不受任何主體控制的發行和轉帳。爲了解構"信任主體",比特幣的轉帳需要網路中的每個節點確認交易才能成功。簡單來說,就像要證明"我媽是我媽"需要所有人同意一樣。這無疑是反人性且效率極低的,但卻是高度安全且無需信任任何第三方擔保的。去中心化程度越高,安全性就越高。

經過十多年的發展,比特幣市值已達到萬億美元級別。如今進行過億美元價值的比特幣轉移已經變得輕而易舉,只需一個地址轉向另一個地址,無需信任任何第三方主體。相比之下,在現實世界中轉移如此巨額資產則需要經過一系列繁瑣的審查和評估程序,效率低下且成本高昂。傳統領域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人們對傳統機構的信任度決定了自身的選擇。

傳統領域的信任至關重要。一個國家、銀行或組織的發展,都是在建立信任的過程。這需要長期提升綜合實力,如國家需要提升管理、科技、教育、金融、軍事、文化等方面來奠定安全和信任的基礎。其代價和成本是巨大的,但隨之而來的是,大國的市場和貿易能夠承載的體量也是巨大的,會隨着信任和共識的提升而提升。銀行和組織也是同理。

然而,這裏又會遇到新的問題:當一個組織缺乏有效制衡時,面對巨大利益,掌權者或團體能否經得住誘惑?人性是最不可靠的,即便存在150多年的雷曼兄弟銀行都能倒閉,信任可能在瞬間崩塌。剔除中心化因素,沒有中心化風險的信任機制 - 比特幣協議成爲了人類社會的新希望。

對於加密資產,價格機制也就是定價的過程。比特幣的定價取決於參與其博弈的各方玩家,包括礦工、持有者、合約玩家、槓杆玩家等。其生態的多元化導致價格博弈變得復雜。這個博弈過程是交給市場的,是一只看不見的手。那麼,這只看不見的手的行爲軌跡是否可以公示於鏈上?這個定價過程是否能像轉帳過程一樣,以去中心化的方式在鏈上生成?並且,隨着去中心化程度越高、參與博弈的人越多,其安全性越高,能承載的體量就越大?

以太坊的可編程金融爲加密領域愛好者提供了很好的創新機會。DeFi市值和鎖倉量的持續攀升,讓我們不得不重視價格變量的問題。當DeFi承載的資金體量達到千億美元、萬億美元甚至更高時,我們需要思考:信譽等級到何等高度的主體才值得我們信任?或者說,是否應該繼續相信某一個第三方主體或組織?

目前DeFi協議主要有以下幾個方向:

1. 去中心化抵押借貸
2. 去中心化交易、閃兌
3. 算法穩定幣
4. BTC Token化
5. 合成資產
6. 期貨、保險等去中心化金融衍生品

這些DeFi協議中,大多數都需要用到鏈上價格。比如抵押、借貸所需的平倉價格,交易閃兌所需的即時價格,金融衍生品所需的清算價格等。大部分DeFi協議選擇的喂價方式是使用有節點喂價的預言機,或者由項目方自己進行價格輸出。

這種價格採集方式基本上是接入某些中心化交易所的API,將價格數據直接上傳或者多節點上傳取中間值,供DeFi協議直接使用。這意味着價格博弈的戰場仍在中心化交易所完成,而當前提供價格的預言機僅僅做了平均處理。很顯然,價格博弈的主要路徑仍是隱晦的,中心化因素影響極高,使用其當前價格的DeFi協議及用戶是無法對其進行有效驗證的。這與區塊鏈"去中心化"、"信任機器"的本質是相悖的。

其次,Token沒有更好地捕獲協議的價值,或者說協議大部分時間是停滯的。因爲DeFi之所以生存,是由於價格波動,在中心化與去中心化通信計算水平的差異間形成的套利,促使交易產生,滋養各DeFi協議,用到價格數據。當前的預言機,是在價格波動時通過項目方的價格請求進行喂價,在沒達到請求標準時是沒有價格輸出的。這就相當於,比特幣協議內在沒有轉帳發生時,是沒有維護比特幣系統的算力使其自動運轉的,只有在發生轉帳時才有。這種價格機制不符合區塊鏈的本質,更無法承載更大體量的市場。

比特幣協議的去中心化是由內部系統的設計所生產和延展的,以太坊協議智能合約的構建同樣如此。但是價格變量是無法在區塊鏈內部主動生成的,需要有人來上傳價格,就像比特幣轉帳要有人去轉,以太坊智能合約要有人來觸發是一個道理。其關鍵點不在於是誰進行了這一步操作,而是是否廣播到全網,任何人都可以無需許可地來參與驗證。

某些協議選擇了延續比特幣的去中心化之路,以非合作博弈的方式完成生產環節,輸出價格信息流。即將定價博弈引入到去中心化協議中,在鏈上同步生成價格信息。

這類協議的內核是預言機,可以對已開通的任意ERC20 Token/ETH的預言機進行報價、驗證,將雙邊資產打入報價合約,進行報價挖礦,且過程無需許可,無需第三方擔保。相當於比特幣算力注入,維護轉帳協議運轉,獲得BTC Token獎勵,這類協議爲雙邊資產注入,維護價格信息流輸出,獲得Token獎勵。

這裏的報價者是誰並不重要,可以是交易所、機構、個人,任何人都可以,你無需信任他。關鍵點在於,任何人可以對此價格進行驗證。這裏的驗證便是在有套利利潤時,激勵驗證者來套利。在一定數量的以太坊區塊內,沒有被套利的價格視爲真實價格,被系統錄入,供調用者使用。這就相當於比特幣協議內發起的轉帳,參與網路內所有人都要確認這筆交易才會被記錄。這類協議爲發起報價,與報價資產相關的任何人都可以對此價格進行驗證,確認此價格沒有套利空間,即爲真實價格,被系統錄入。

這種協議參與博弈的玩家越多,系統越安全,所承載的資金體量越大;參與博弈玩家越少,則反之。即體量越大越值得信任,是信任自己,親自驗證,而非信任任意主體,與比特幣殊途同歸。

比特幣吸納了傳統領域長達百年的帳本系統,將轉帳以去中心化的方式在比特幣協議上進行博弈,這條路走了十二年。一些協議將吸納加密世界的價格博弈戰場,從中心化交易所的價格博弈引入到去中心化協議上,將會是一場共識的持久戰。鏈上世界與現實世界是兩個平行世界,預言機機制的不完善無法更準確、更有效地應用到傳統領域的資產。任何所謂"可信"驗證節點都是不可信的,以去中心化的方式做好鏈上原生資產的價格信息流才是邁向傳統的第一步。

"去中心化"是一種文明,這正是人類獨有的能力,可以將自己的智力化成語言、邏輯、虛構能力,創造出了"文明"這種全物種都史無前例的存在。文明可以聚集數億人口,文明可以讓知識代代增值,文明甚至可以抵抗飢荒、瘟疫這種自然選擇的大招。

區塊鏈是一種科學,科學的本質就是提出假說,歸納、證明、證僞。一上來就告訴你不容置疑的世界終極,那是所謂的"神學"。連代表人類起源的進化論的提出也是從假說開始,正是因爲達爾文有幸航海全球,看到了太多歐洲人永遠見不到的物種,樣本多了,假說才得以提出。去中心化之路的延續,價格博弈機制延續區塊鏈去中心化精神的假說,不能評判一定成功,但方向總歸是沒錯的,畢竟區塊鏈成功的樣本並不多。